“父皇,儿臣有一想?法,不知?当讲不当讲。”他?的声音很是响亮,但?若细品,却还是能觉得出底气不足。
    “讲。”萧祁道?。
    “谢父皇。”萧景弈的肩膀沉了沉,似乎是对自己接下来要说?的话还有些犹豫,但?事已?至此也已?经没了退路。
    “儿臣想?,虽说?自古以来,各国前朝文臣武将大多都为男子,但?单就我北萧而言,前有开国名将轻云二十四卫皆为女子,今有陈秀平,何曦之余亦为巾帼,我北萧本就不拘此道?,又何必让世人觉得我们为此所束?”
    正说?到昂扬处,萧景弈却稍稍一顿,而这略显怪异地片刻停顿里,唐拂衣见他?似乎是略微向左偏了偏脑袋。
    “倒不如就借此机会,从这位唐姑娘为起始,彻底摒弃偏见,昭告天下,不论男女,不论出身,只要愿意归顺我北萧,德可配位,名正言顺,皆能得重用?,前程无量。”
    乾元殿内鸦雀无声,众人面面相觑,不知?该作何思想?。
    这本是一场极其简单的论功行?赏,君王宣布下早已?想?好地赏赐,象征性地问上一句“有何异议”,而后众臣静默,功臣谢恩,众臣恭喜,高呼万岁。
    所有人都十分熟悉且默认了这一套既定的流程,冷嘉明说?的话无意是一颗落入水中地石子,而因此泛起地涟漪带着流水越过陈自松这座高山,再落到萧景弈口中,便成了飞流直下得瀑布,重重拍打到多年坚硬地暗礁之上,“啪”得一声水花四溅。
    而如此惊涛骇浪,显然?已?经不在众人可以“畅所欲言”地范畴。
    萧祁屈肘撑在扶手上,托着脑袋,目光晦暗不明,看?起来倒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番足够被形容为“惊世骇俗”的言论。
    诡异的静默中,拘谨的呼吸声此起彼伏,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萧祁开口,身畔传来轻微地响动,唐拂衣余光扫过去,却发现?站在他?身侧的苏知?乐闭着眼睛,小鸡啄米一般地点着头,看?起来似乎是快要睡着了。
    十七岁的少年身型并?不高大,面上稚气未退,洒脱不羁的性子,显然?是对这些朝堂上的口舌之争并?没有什么兴趣。
    也不知?是否是因着亲生?兄妹的缘故,看?着苏知?乐昏昏欲睡的模样,唐拂衣脑子里却忽然?浮现?出苏道?安平日里闲来无事在书桌前假装用?功学画的时候,也是如现?在这般,明明已?经困到不行?,却依旧要强撑着不能让自己真的倒下去。
    “陈相对此可有什么想?法?”萧祁忽然?开口问了一句。
    唐拂衣猛地回神,懊恼之余又觉万分酸涩。
    半年的时日说?长不长说?短不短,却足够苏道?安在自己的来路上留下深深浅浅地无数痕迹,而初见时她种在她心上的那一颗种子,如今也依然?长成了难以被忽略的参天大树。
    唐拂衣深吸了口气,咬了咬牙。
    没有谁离了谁会活不下去,而她早已?下定决心,要将这些碍事的牵绊,一个一个地,尽数拔除。
    第73章 尚宫 “只是没想到三殿下能有如此包容……
    “回陛下,三殿下所言,臣并无异议。”陈自?松开口,声音平稳,沉着有力?。
    “陈相的意思是,认为景弈之策确实可行?”萧祁又问。
    陈自?松不答是,亦不答不是,只曰:“古来选官赴任便?当?唯才是举,若是计较男女,便?是失了本心。三殿下此番提议,实乃善举,一则,若真能引得天下能人异士闻风而来,也是一件喜事;二则,若未能得三殿下所言那般成效,殿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。”
    他说着,又躬身?向萧祁施了一礼。
    “臣以为,陛下若有合适的安排,稍作尝试也未尝不可。只是这人心中得偏见便?如那千年朽木,明面上的沉疴易去,地底下的根系却?难拔出,恐怕是需要废上一番功夫,也未必能真有三殿下所言那般成效。”
    萧祁微微点?了点?头,沉吟片刻,转而又问苏栋:“苏将军以为如何?”
    “陛下恕罪,臣一届武夫,着实是不懂这些。”苏栋在一旁站着停了许久,此时忽然?被?问到?,没犹豫什么便?躬身?道。
    唐拂衣听他答得飞快,心想这大将军人是站在这里,方才那几人说的话?恐怕也是一点?都没进脑子。
    如此看来,苏知乐那昏昏欲睡的行为倒也不显得奇怪了。
    而萧祁显然?也并未期待苏栋能说出什么有参考价值的话?来,对苏栋这番看起来像是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敷衍说辞未予评价。
    “此事待下朝后朕与众卿商议过后再做决断。”他从御座上站起身?,“众卿若是没有其他事,今日便?先议到?此处。”
    见众臣静默,萧祁转而又对苏栋笑道:“轻云骑从西北到?燕仪,为我北萧立下汗马功劳,如今终于得以回都,大将军便?与夫人好好聚一聚,至于每日的朝会,将军若是不得空,向礼部报备一声便?可,不用?太过拘泥。”
    “也请大将军回去转告轻云骑诸位将士好好休息,三日后,朕会亲临校场,带去好肉好酒,与众人同乐。”
    “臣代轻云骑众人多谢皇上恩典!”苏栋高声应下,跪地叩首。
    其余众人也都随他一同跪下,齐声高呼万岁。
    散朝时还?未至正午,唐拂衣跟在苏栋身?后踏出殿门,秋日的阳光洒下一片金黄,落在周身?,给蒙在红袍外的黑纱镀了一层漂亮的光边。
    许多人围上来恭贺,而苏栋则是以陈秀平在府中等他一起用?午膳为由,敷衍了几句便?带着苏知乐匆匆离开。
    只留下唐拂衣一人应对这一个又一个陪着笑凑上来的人,虽说都只是些再普通不过的恭维,随意对付一下并不是什么难事,但对着这一张张陌生面孔却?也多少有些许局促。
    唐拂衣的目光流转,越过一张张皮笑肉不笑的脸,落到?不远处那些并没有凑上来的人身?上,
    他们中有的步履匆匆似有急事,有的面带不屑昂首离开,更多的则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,一面低声议论着什么,一面时不时地投来不善地目光。
    或有嫌恶,或有嫉妒。
    唐拂衣暗暗将所有人的脸都一一记下,面上不动声色。
    无人知晓自?己这位如今的“大功臣”未来会如何,有人会想着不论如何先搭上层关系总也不是什么坏事,自?然?也有人会因为自?己这突然?的飞黄腾达而多有不满。
    前者未必是友,而后者亦难定成敌。
    恭维之人来得快去得也快,大多数人都还?有事要办,说了两句便?转身?离开,唐拂衣方才稍松了口气,便?又听一熟悉的声音从身?后传来。
    “唐姑娘接下来是准备去哪里?”
    唐拂衣转身?望去,只见那翩翩公?子带着笑信步走来,走到?近前才忽然?想起了什么,又十分?抱歉地欠了欠身?:“不对,现在当?称唐大人了。”
    “下官一时失礼,还?望大人莫要介意。”
    “无妨,冷大人何必客气。”
    唐拂衣看着冷嘉明的眼睛,这声“大人”出口,她?才意识到?自?己如今的官职竟已是在对方之上。
    与那些方才那些浮于表面的喜气不同,眼前的这个人的目光,倒像是真心的,发自?内心地愉悦而轻松。
    她?望了一眼从她?出殿后便?一直沉默着跟在身?后的侍者,对方会意答道:“大人接下来若是无事,可要去尚宫局熟悉一下事务?”
    唐拂衣点?头,她?如今自?然?是无什么事可做。
    “那还?请大人在此稍候,小人先去安排人传消息过去,让尚宫局的人准备一下。”那侍从道。
    “你自?去吧,我来为唐大人引路便可。”冷嘉明说着,又转向唐拂衣道,“近日惠妃娘娘身?体抱恙,我特?向陛下请了旨探望,恰好能与唐大人同路一段。”
    那侍从拿不定主意,望向唐拂衣,见她?颔首,才行礼告退。
    看着背影消失在远处,冷嘉明才微微弯腰伸手示意:“唐大人先请。”
    唐拂衣有些不习惯他这般作态,举手投足间的谦和有礼落在她?眼里却?总是处处透着一股子诡异,可却?又偏偏挑不出具体的错处。
    “冷大人何必如此客气,我受封尚宫不过是意外之喜,日后还需要大人多多提点。”她开口道,“只是不知我与大人素无交集,方才在朝上,大人又为何要帮我说话??”
    这一语方歇唐拂衣便觉不对,可话?既出口,也再难收回。
    “这一声大人下官可当?真是担不起,唐大人还?是唤我一声冷侍郎吧。”冷嘉明客气道,“至于方才下官在朝堂上说的话?,大人更是不必太过放在心上。”
    “一来以大人之才,这本就是应得的奖赏,二来为了我北萧大业,我本就有直言进谏之责,更何况这本是三殿下的提议,我也只是为他抛砖引玉罢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