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不一样。”
    “哪里不一样。”阿初问,“你总说不一样,可是又不说哪里不一样,我觉得都……”
    “不一样。”阿叶生硬地打断他,不想再听到他后面的话。
    他当然是不一样的,他在阿初心里就应该是不一样的,不该跟别人混为一谈,更不想看到阿初跟别人亲近。
    也许他应该带着阿初离开,去真正与世无争的地方,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,这样阿初眼里就不会再有别人了。
    阿初静静看着他,似乎在思索什么,片刻后问:“你在生气么?”
    这次问得小心翼翼的,阿叶沉默了一下:“嗯。”
    阿初犹豫道:“他跟我说,信不信他拉我一下,你就会很生气。”
    阿叶愣住。
    “原来是真的。”阿初感慨了一声,认真看着他,“阿叶,你这么生气,是不是喜欢我啊?”
    他问得实在太坦然纯粹,仿佛只是一个问题,不带有任何忸怩的情感,以至于阿叶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凝滞,根本反应不过来。
    半晌,阿叶低声道:“也是他让你问我的么?”
    阿初慢吞吞承认:“嗯……”
    “是。”
    这声回答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突兀清晰,仿佛是从天上砸下来似的,把阿初砸懵了,只怔怔望着对方。
    “我说是。”阿叶垂眼凝视着他,玄眸沉沉,没有起伏,看不出任何情绪,声音也很低,“然后呢?”
    “然后呢?”阿初好像是傻了,只愣愣重复着他的话。
    “我在问你,然后呢?”阿叶问,“你呢?”
    他的声音低成了气音,是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私语。
    “我……我什么?”阿初还是懵懵懂懂的,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,只是呆呆愣愣跟随着他的话。
    “你要是不喜欢,我可以现在就离开这里,不再打扰你,你以后再也不会见到我。”
    “不行!”阿初似乎苏醒过来,脱口而出,“你要去哪儿?”
    “不知道。”阿叶平静道,“去哪里都行,让你看不见就行。”
    “为什么啊?”阿初似醒非醒,慌张道,“你想要去找你以前的家人,还是,还是……”
    “都不是。”阿叶道,“因为你不喜欢。”
    “我没有不喜欢。”阿初轻声辩解,“也不想你离开……”
    阿叶问:“那你也喜欢我?”
    阿初觉得自己心跳很快,在听到“喜欢”两个字的时候,整个人都像晒了一天的太阳一样烧了起来,脸和耳朵都是烫的:“什么样的……才能算喜欢?”
    “我也不知道。”阿叶的声音同样很轻,眼睛一直在他脸上没有离开过,“可是我无时无刻不想靠近你,看着你,想要你只看着我一个人……你想么?”
    他没有等多久,便等到了阿初的一声“想。”
    “还想抱你。”他慢慢道,声音像是蛊惑一般,一点点诱人沦陷,“你想么?”
    “想……”
    拂霜想,他是很喜欢被阿叶抱着的,不仅如此,只要跟阿叶在一起,他就很喜欢贴着对方。
    他出神的时候,阿叶已经轻轻拥住了他,低头时额角正好蹭上他的额角。
    “还想……亲你。”他听见阿叶这么说,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飘渺。
    “你想么?”
    阿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,只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朵云漂浮在空中,许久才轻飘飘问他:“什么是亲?”
    阿叶没有解释,而是慢慢低下头,吻上了他的唇角。
    是极其轻柔的一吻,甚至称不上吻,只是在唇边细微地蹭了几下,阿初却更飘了,被抽干了所有力气,只能倚靠着他,等他移开后,眼里已经泛了潋滟的水色。
    阿初这回反应倒是快了些,甚至有些委屈,在他离开后便急促问:“你怎么会亲,你是不是跟别人亲……”
    “我以前好像看见别人亲过。”阿叶道,“你没见过么?”
    阿初道:“没有。”他应该从未见过别人做这种事。
    “我见过。”阿叶又低头轻轻蹭他的唇角,“我教你。”
    他从轻蹭,到舔舐,尝遍了阿初的唇瓣,又一点点探入,吮吸。
    “甜的。”他浅尝辄止,贴着阿初的唇角喃喃道,“怎么这么甜,是花蜜么?”
    阿初根本回答不了他。也许真的是花蜜,他想,他已经融化成花蜜了。
    他闭着眼睛,完全融化在了昏沉的午后,感受到阿叶又在吃他的唇瓣,再慢慢进来,比上次的探入更深。
    是最懵懂的探索,从青涩的吮吸凭借着本能一点点熟稔,以至于这个吻比午后还要漫长。
    那天以后,阿初得到了世上最珍贵的东西,再也不是没有叶子的花。
    作者有话说:
    “朦胧见,鬼灯一线,露出桃花面。”出自黄仲则的《点绛唇·细草空林》,很妖异鬼气的一首词。
    第58章 离
    同心铃埋得实在太深,神识触碰到后,也不能立即将其取出,只能一点点往外拉,那些水雾完全涌入了神识之中,叫人避不开躲不得。
    往事如画卷,在拂霜眼前一幕幕展开。
    再差一点点就能拿出来了,他恍惚而痛苦地想着,一定要把同心铃拿出来,还要去带郁峥离开。
    他强迫自己去专心想着铃铛,不去管那些钻进意识的水雾,却因为太难过而颤抖,这个简单的动作从而变得异常艰难,他完全溺入深海之中,怎么大口喘息也换不来轻松。
    迷雾趁虚而入,悄然在他的神识中浅浅弥漫开,被封闭的五感不知不觉中打开,让他察觉到了汹涌的水汽。
    他不由伸出手,低头茫然地看见大滴大滴的眼泪不断砸进他的手心。
    只要他放开,只要他重新将同心铃和记忆封存,就可以不用再承受这种巨大的痛苦,就可以继续作为旁观者局外人听与自己无关的故事,用怜悯大度的目光看着郁峥永远无法得到解脱,然而他仍旧没有放弃,固执地在水雾中握着那串细小的铃铛,慢慢扯出来。
    还要带郁峥离开呢,他想。
    ***
    阿初住的地方,永远是繁花盛开的。
    落雁村一年四季如春,没有夏秋冬,没有过度的寒冷和炎热,最适合种花,阿初在一切荒芜的地方都种下自己的同族,让目光所及之处都明媚而热闹。
    从前他觉得花很好看,阴雨绵绵的时候很舒服,落雁村的每个人都很好,除了太阳有时会很晒,世上就没有他不满意的事情,每一天都是快乐的。
    淋雨种花,发呆睡觉,他以为人生莫过如此,却在那天以后才知道,原来世上还有更快乐的事情。
    明明只是多了一个人,却像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跟阿叶在一起的时候,最寻常的花草也比从前要鲜妍许多,就连大太阳也变得顺眼起来。
    尤其在阿叶吻他的那一天,晴空万里无云,正是中午最晒的时候,没有遮挡,明晃晃的太阳照在他身上,很快阿叶抱住他,又将阳光都挡回去了。
    于是太阳就不再是太阳,而是在天地间成为一团粘稠的花蜜,让他融化在其中,甜腻到无法呼吸。
    他的心都要飞走了,好像过去许多年都白活了一样,平生从未这般快乐过,不仅仅是在他们亲吻的时候,在那个冗长的吻之后,阿叶牵着他的手回家,他也是无比快乐的,甚至比接吻时更加快乐。
    这种奇妙的感觉一直持续着,就没有退潮过,只要他和阿叶在一起时就会保持,而没在一起时又会产生对对方的渴盼,是另一种奇妙的感觉了。
    事实上,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,他们分开的时候都很少,大概只有睡觉时才是看不见对方的。
    那天阿叶牵着他回去时,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,只低头看地,他觉得对方的掌心比平时温度要高许多,滚烫滚烫的,就像他最不喜欢的太阳,可他偏偏没有抽回手,反而很喜欢。
    如果阿叶是太阳,他就会很喜欢。
    到家后,阿叶没有像往常一样问他吃什么,然后去生火做饭,而是关上门,把他按在墙上又开始吻他。
    不是中午时要把他吃掉一样的吻,而是温柔的舔舐和浅浅的吮吸,就像是在尝一颗糖,一块糕点,舍不得一下子吃掉,只能迷恋又小心地一点点消耗。
    阿初整个人都黏黏糊糊的,任其索求,甚至不由勾住他的脖颈跟他亲密贴在一起,再无一点距离,也尝试着回吻他。
    周围逐渐暗下来,明月星辰铺了满天。
    “天黑了。”阿叶终于依依不舍地放开他,声音干哑,“去睡觉了。”
    日落而息,日出也息,是阿初一贯的生活方式,他也的确困了。
    他被亲得声音黏腻,像是含着糖:“你还没吃饭。”
    他牢牢遵守着养人的原则,还惦记着这件事。
    阿叶道:“吃饱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