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告诉你这个只是?想?让你好好治疗,不要……至少不要过早地?就自暴自弃,知道吗?”
    苏道安应了一声,轻轻点头。
    不知不觉已是?傍晚,冬日里天寒地?冻,惊蛰将熬好的药端过来?的时候,已经凉了许多。
    苏道安失血太多,用的是?猛药,药汁也比平常苦了许多,先前她不肯吃药,都是?拌在吃食里头一点一点的喂,今日倒是?没有再任性。
    她盯着那碗里黑漆漆的汤药看了许久,最终下定决心,双手捧起?那瓷碗,仍然无力地?颤抖。
    何?曦在底下帮她托着,看着她皱着眉将那药一饮而尽后忍不住恶心的干呕,连忙将空碗放到?一边,伸手帮她顺气。
    苏道安觉得?苦味直冲脑子,难受的眼泪忍住不又涌了出来?,好不容易将那一股子恶心劲压下去,紧随而来?的是?难抑的困意。
    何?曦扶着她挑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,仔细帮她掖好被角。
    “别走……”
    苏道安似乎是?困得?有些不大清醒,察觉到?何?曦的手似乎是?要收走,下意识的拉住她的衣袖,不肯松手。
    “嗯,不走。”何?曦轻声哄道,“涉川睡吧,我陪着你。”
    苏道安缓缓闭上眼睛,迷糊中,又听到?熟悉的声音忽远忽近。
    “涉川,过几日就是?你的生辰,到?时候,姐姐陪你过,可好?”
    生辰?
    娘亲好像说过,今年的生辰也是?自己?的笄礼。
    “唔……”她轻轻咋了咂嘴,“笄礼……要,梳头……”
    将头发梳顺,寓意往后余生顺遂平安。
    “嗯,到?时候,……来?给你梳头,好吗?”
    苏道安已经分辨不清那是?谁的声音,可她却清楚的记得?,那个时候,那个声音是?答应了自己?的。
    -
    何?曦直到?苏道安睡熟了,才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放回了被子里。
    惊蛰抱着刀靠在门边,见?到?何?曦出来?,抬眼冲她点了点头。
    两人?简单交流了几句,惊蛰进屋去继续陪着苏道安,而何?曦则是?匆匆离开?,回到?自己?房间的时候,脸上的温和已经一扫而空。
    “情?况如何??”她开?口。
    班鹤正坐在桌边,见?到?何?曦进来?,十?分自然的帮她倒了杯茶,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    何?曦走过去坐下,接过班鹤递来?的一张军报。
    “其他都是?些我能处理的琐事,但是?这个你须得?亲自看过。”班鹤声音严肃,“斥候递来?的消息,草原十?二部正集结全部兵力,似乎是?准备要一举攻占离城。”
    “呵?”何?曦嗤笑了一声,“我在这风雪关守了这么多年,倒是?头一次见?这帮蛮人?如此团结。”
    她低头,看向那张泛黄的宣纸,笑容却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    她“刷”地?一下站起?来?,将那张纸“啪”地?一声重重拍在桌上,“这是?什么东西!她萧安乐还是?不是?人?了?”
    “她是?疯了吗?”
    班鹤拧眉不语。
    何?曦有些烦躁地?在屋中走了几个来?回,最后又回到?桌前,重重砸了一拳,连带桌上的杯盏都震了几震。
    “真是?闻所未闻!”
    她用力吸了两口气,闭着眼睛冷静了一会儿,再睁开?的时候,她看着被她压在手下的那张纸,满是?恨意。
    “既然如此,那就让他们,有来?无回。”
    第122章 关城门 她的身后是高耸而厚重的城墙,……
    -
    草原部族作?乱,何曦近几日总是十分忙碌,除了要应对?小范围的骚扰外,还?需要出城护送城外村落的居民入城安置,甚至还?有?些从西境战场徒步过?来请求收留的难民,何曦也是来者不拒。
    而这其中若有?敢闹事者,自有?离城的民兵团帮忙镇压。
    惊蛰不让苏道安到室外,她便总是挑天气晴好?的午后,裹着厚厚地裘衣爬到窗户边上,看离城中来来往往的百姓。
    卸了重甲的士兵扛起?沉重的木材,男人们建造新屋,女人们一边谈天说地,一边清扫门前的积雪。孩子们前前后后跑过?歪歪扭扭地街道,在拥挤的人群中横冲直撞,若有?撞倒了人的,免不得又要吃上一顿教训。
    但只要躲到那位身形高大的女子背后,便定能“化险为夷”。
    何曦会?先行板着脸将那孩子教训一顿,回过?身对?着孩子爹娘的时候,又是满面笑?意?。
    苏道安想,她定是在为那孩子说些什么好?话。
    她看着那个身影一步步走近,左左右右地打招呼,然后抬起?头,恰好?对?上自己的目光,万般兴奋地冲自己挥手。
    跟在她身后的孩子们见状,也都纷纷学着她的样子蹦蹦跳跳地冲自己打招呼。
    于是她也笑?了起?来,将自己的手伸出窗外,太阳光下,手腕处苍白的绷带也添了几分暖色,无力的关节与手指似乎也开始可以缓慢地活动。
    “涉川,待你生辰那日,我有?一个礼物要送你。”
    苏道安本?不曾想过?在家中遭逢此变故后自己还?能安然度过?一个生辰,但何曦的话总还?是令她忍不住隐约有?些期待。
    直到生辰那日,她早早起?了床,乖乖喝了药,又在惊蛰的帮助下仔仔细细地将自己收拾了一番,换上前日何曦派人送来的新裙子。
    正午时,班鹤亲自送来丰盛的饭菜,还?有?一柄缠了金丝的梳子。
    “这是……”苏道安有?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,不仅是因为这位何曦十分看重的军师竟然亲自来给自己送饭,更因她知晓这柄梳子很明?显不是离城的东西。
    “是初霁提前准备的。”班鹤解释道,“早半年她便亲自跑了趟青州,找人定做的这柄梳子。”
    “今日事忙,她一时脱不开身,让我先来关照你一声,让你别担心,晚些时候……她再来为你梳头。”
    苏道安看着桌上的饭菜,又看了看窗外的天,问他:“那姐姐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呢?”
    “恐怕要到晚上吧。”班鹤道,“苏小姐可以先吃,等?她回来后,总还?要梳洗一番,到时候再安排厨房做新的也不迟。”
    男人的唇边掀起?一丝坦然的笑?意?:“或者,苏小姐不如先小睡一会?儿,免得到时候初霁回来晚了,你倒是没了精神。”
    一番说辞从语气到表情?都滴水不漏,苏道安不疑有?他。
    她稍微吃了些东西,抓着那柄梳子靠在床头,沉沉睡了过?去?,再醒来的时候,竟已?入了夜。
    桌上剩下的饭菜已?经凉透,何曦仍旧未归。
    惊蛰一直守在房中,不明?缘由,苏道安推开窗,外头不知何时竟又下起?了雪,大雪之?下,是灯火零星,一片静谧祥和。
    可静谧之?外,她却又似乎隐隐约约地,听到了些别的声音。
    她披上衣服,走出房门,走廊里静悄悄地,听不到一丝声响。
    昔日里会?有?来往的女卫如今竟是一个都见不到踪影,到了现在,不仅是苏道安,惊蛰也察觉出了些许不对?。
    “小姐……”她皱眉低唤了一声,却见苏道安已?经快步往前走了过?去?。
    廊道的光线昏暗,却并不算长,可苏道安只觉自己走了许久,走到气喘吁吁大汗淋漓,都还?未至尽头。
    她提起?裙摆,迈步上楼梯,一步步重如千斤。
    耳畔的声音越发嘈杂,凌乱的脚步声从头顶传来,如同细密的鼓点,如雨般砸在她的心头,令她有?些喘不过?气来。
    她抬起?手,想要推开楼梯尽头那扇沉重地大门,却一点力都使不上,情?急之?下,只能用身体狠狠将它撞开,寒风与震天的喊杀声一同灌入楼道,瞬间就淹没了她的头顶,令她整个人重重一颤。
    惊蛰亦是大惊,一个恍惚,苏道安已?经飞快的冲上那最后一段阶梯,城楼上的景象完全暴露在了她的眼前。
    数支火把将城楼照得明?亮,数台床弩齐备,来来往往地是穿着重甲地士兵,合力将一块块石头运到抛石机旁堆好?,而床弩地间隔处,银鞍军地重攻手早已?是箭在弦上。
    “何曦姐姐……”
    疼痛与寒冷都在那一个瞬间消失了,苏道安四肢僵硬,瞪大了眼睛,木讷的左右望了望,口中喃喃,试图找到何曦的身影。
    银鞍军的甲胄较重,因此女兵的身形大多高大,可来来往往地士兵中,却始终没有?何曦地身影。
    对?,对?了。
    何曦姐姐是主帅,自然应当站在正中央的。
    对?,对?。
    苏道安来不及多想,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,快步往正中间奔去?。
    她见到班鹤披着黑狐大氅满脸焦急担忧的望向远方火光连天的战场,见到一身银甲的姜照云一个偶然的回头见到自己在此,满是冻疮的脸上掠过?一丝惊讶,快步往这边跑过?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