汗水浸湿了她浑身的衣衫,头发?潮湿而凌乱的贴在面前。唐拂衣觉感?觉不到寒冷,她感?受到身前的人缩在自己的怀中不停的呜咽颤抖,脸色苍白,像是一个满身裂痕的瓷娃娃,碰与不碰,都会在某一个瞬间?轰然破碎,化为齑粉飘散于空中再无踪迹。
    可她又不敢抱得太紧,她不知道苏道安伤在哪里,生怕一个不留神又徒增她的痛苦。
    “涉川,涉……涉川?”她垂下头,轻唤她的名字,开口却?发?现自己比之她也并没?有好到哪儿去。
    声音抖得连简简单单得两个字都说不利索,或许如今的自己比苏道安更?加胆小百倍——再这样下去,苏道安真的会死?。
    “是……是疼,疼么?”她一面抑制不住的抽气,一面小心翼翼地?问她,“是……是冷么?冷……冷……”
    唐拂衣下意识想要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穿上,手一抓,竟搅出一手的水渍。
    她愣住,一时不知所措,陆兮兮递过来一件披风,唐拂衣才回过神来,连忙接过那披风要将苏道安裹到其中。
    苏道安没?什么反应,只是微闭着眼睛仍唐拂衣摆弄自己,直到对方抓上她的手腕,整个人才忽然狠狠一缩,痛呼出声。
    唐拂衣被吓了一跳,松了手,又小心翼翼的抬起苏道安的右手,这才发?现那右手手腕处,竟横了一道极深极长的刀伤,血肉外翻,惨不忍睹。
    她心中一惊,浑身汗毛倒竖,急忙又抬起左手,同?样的位置,同?样的伤痕——苏道安竟是被人活生生挑断了双手的手筋!
    “畜生……”身旁的陆兮兮也倒吸了一口凉气,骂了一声:“真是畜生!”
    可唐拂衣什么都听不到了。天旋地?转,所有的景象都被打碎,眼前只剩下那两道醒目又深刻的疤,耳畔隐约传来脉搏鼓动的声音,“呼噜”,“呼噜”,越发?明显,越发?刺耳。
    暗红的颜色越发?鲜艳,她几乎看到有红色的液体又从那伤口中涌出来,接连不断,越来越多,占满了她的整个世界。
    别流了,别流了!
    她动弹不得,只能呐喊着,越喊越无力,越喊越绝望。
    求求你,不要再流了!真的不能再流了!
    她的身体里到底还有多少血经得起这么挥霍,这样深的伤口,需要多久才能愈合?
    还能否愈合?
    唐拂衣不知道,她也不再敢碰苏道安,只是紧紧握住双拳,窒息到弯了腰。
    五感?都变得迟钝,恍惚间?耳边传来一声“小心”,而后有人一脚揣在她地?肩膀上,将她整个人都要踹落马背,陆兮兮恰好在身侧伸手一捞又将她扶稳。
    唐拂衣惊魂甫定,怀中一空,苏道安竟已?被人夺走。
    她恍然回神,只见?那群黑衣人已?经拍马跑远,不由分说就要追上前去,才跑了两步,却?被人拦住了去路。
    “你找死?!”
    唐拂衣咬牙切齿,想也没?想拔刀就向那人刺去,而那人亦是举刀接下一招,刀柄上翠绿色的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幽冷的光,晃疼了她的双眼。
    “惊蛰……”唐拂衣看清了眼前的人,指尖一动,蝴蝶刀的刀锋便又转回鞘中,“是你……是你带走了涉川!”
    “你……你们,你们要带她去哪里?你把她还给我!”
    唐拂衣哭红了眼,匆匆上前,慌张而急切。
    惊蛰冷冷地?望着她,抬起手,未出鞘的刀指向唐拂衣的胸口:“止步吧。”
    唐拂衣仿若未闻,只是继续策马向前。
    “她受了伤,很重的伤……你,你们……你们不要……”
    “没?有人比你伤她更?深。”
    刀尖抵住胸口,头是顿的,唐拂衣却?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一下子就被捅穿了,鲜血淋漓。
    她呆呆的定在那里,进?不了一步,却?又不愿后退。
    惊蛰看着她魂不守舍地?模样,不知是想到了什么,这个总是神色淡淡,哪怕是在苏道安中毒发?病千钧一发?地?时刻也能坐怀不乱地?女人,竟也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眶。
    “唐拂衣。”她收了刀,郑重的叫了一声唐拂衣的名字,“方才我的那句话说的不对,今日之事并非你的过错,请你不要放在心上。”
    没?有不对。
    “你曾救过小姐的性命,小姐也为你查明了身世,这份恩情,算是还清。”
    不要还清。
    “如今苏家已?经覆灭,而你或许前程大好,何必还要与小姐纠缠?”
    不是纠缠。
    “当年在扰月山失约的那个人是你吧?”
    唐拂衣猛地?抬头,惊蛰看着她难以?置信的目光,并没?有感?到多意外。
    “一次失约或许是意外,两次,是命。”她说着,勒马后退了两步,“是命,那就要认。”
    唐拂衣察觉到她要走,想也不想就要上前阻拦,却?被陆兮兮抓住了手臂。
    “你做什么!”
    她用力挣扎了一下,可回个头的功夫,惊蛰的身影已?经消失在林中,呼啸而过的风里,只留下一句遥远地?“后会无期。”
    “你放开我!”唐拂衣无比焦急,却?不想陆兮兮抓她抓的死?死?地?,根本没?有挣脱之机。
    “唐拂衣,你冷静些想一想。”陆兮兮目光凌厉,神情严肃,“你要追上去做什么呢?”
    “如今的你,能给她什么呢?”
    唐拂衣浑身一僵,张了张嘴,却?无言以?对。
    她能给她什么呢?
    她什么都给不了她。
    她想起苏道安那双几乎残废的手,而如今的自己甚至不能让她得到及时的治疗。
    心痛无以?复加。
    “走吧。”陆兮兮温柔地?拍了拍唐拂衣的肩膀。
    而唐拂衣终于再忍不住,她伸出手,一把保住陆兮兮,就像是悬崖边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绳索,呜咽痛哭。
    因为害怕引来追兵,她不敢太大声,而在电光火石之间?她又猛地?意识到,如今的自己,竟然连让苏道安痛痛快快地?大哭一场都做不到。
    何其可悲。
    何其可笑。
    陆兮兮罕见?地?温柔而耐心,她静静地?让唐拂衣抱了一会儿,琢磨着时间?差不多了,便又道了一声:“走吧。”
    走吧。
    她望着唐拂衣的眼睛。
    “你离开山庄多年,如今,是时候回去看看了。”
    第119章 小昭 “我想统领允准我加入银鞍军!”……
    北境,离城。
    何曦进了屋,卸下重甲。沐浴过后回到前?厅,只见班鹤正坐在坐榻边,借着窗外的雪光仔细读着手?下人呈上来的军报。
    见到何曦从里屋出来,抬头往那方向看?了一眼,微微一愣,竟是一时看?着有些呆了。
    “怎……怎么?……”何曦对他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并不意外,但对方地眼神却令她存了些羞涩,“我穿这个,很奇怪?”
    她今日罕见地穿了一身粗麻布裙,长及脚踝,腰间用一条带子系住,刚洗完的短发内层还未干透,贴在耳侧,将眉眼间的戾气冲淡了些许。
    若不是见过她白马红枪的模样,任谁都会觉得这大约不过是身型略微高大健壮的温柔女?人。
    “没?有,只是少见你如此打扮。”班鹤笑着摇了摇头,又夸道:“很漂亮,应该是柳姨的手?艺吧?”
    “嗯。”何曦耳根微红,稍稍垂首,“她铺子里的衣服没?有我能穿的,就用各种碎布拼了条新的,今日方才做好。”
    “我等下准备去看?看?涉川。”
    提到苏道安,何曦面上那一丝笑容又快速的消失了,她眼中闪过一丝痛色,还有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。
    她想起苏道安刚被?带回来的那日,整个人裹在厚厚的裘衣里,面色苍白,浑身冰冷,几乎都已经?没?有了呼吸。
    离城所?有的大夫都被?召集到了军中为她医治,整整三日三夜,总算是保住了性命。可那双经?脉寸断的手?,众人却都束手?无策。
    到最后,还是一个小姑娘跑回家,找了个椅子,喊上乡亲们,冒着风雪把她那年?轻时在宫中当?司医的太爷爷抬了过来。
    老?先生?年?近古稀,颤颤巍巍地手?指抚过已经?被?清理干净地伤处,不断地长吁短叹,何曦心中焦急却又不敢催促,只能站在一旁晃来晃去,心中满是不安与烦躁。
    良久,老?人才小心翼翼的将苏道安的手?又放回被?子里,双手?撑着床沿,喘了两口气,摇了摇头。
    “来不及了,怎么?不早些治呢?”
    “这……”何曦愣了愣,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老?先生?这个问题,只能绕过这个追根究底的过程,恳求道:“老?先生?,还请您想想办法吧!”
    “家妹年?纪轻轻,不能就这样残废了啊。”
    老?人抬起沉重的眼皮看?了一眼何曦,又重重叹了口气:“统领啊,不是我不想救,只是令妹这伤……唉,一则,拖的太久,这一路上大约是做过简单的处理,周围的皮肉有些都已经?长好了,若要治,需得先用刀将那长好的部?分都再割开才能接脉,如此剧痛,统领身经?百战也收过许多伤,想必不用我多加赘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