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?什么人如此神通广大,能在徐岚交代之前?,就提前?将这个信息从她脑子里挖出来,送到您的面前??”
    是?了,那一夜的古怪之处还有一桩,就是?安乐出现的时间。
    唐拂衣想,当时萧祁来的太过突然,加上后面小公主逢凶化?吉,她也没?有再去深究此事最开?始的那些细节。
    而方才安乐又?提起此事,倒是?令她灵光一现。还原真相所需要的最后一块拼图,终于?出现在了它该在的位置。
    安乐面上的柔弱与恳切不知?何时竟已消失的一干二净,她歪着身?子,眼尾下垂,那些纵横其?上的泪痕,上一秒还残留着楚楚可怜的余温,如今衬着那玩味而审视的眼神,却是?越发冰凉。
    “此事我也不知?,不知?是?哪里来的小宫女路过宫门口的时候多了句嘴,青玉恰好听到,便进来禀告给了我。”
    比起解释,她说这话的语气,更像是?在兴致勃勃地等着看她接下来要如何反驳自?己。
    “或许是?她听错了,又?或许,是?幕后之人想利用我去陷害安乐公主。如此看来,这幕后之人的心思还真是?……”
    “悦妃娘娘。”唐拂衣开?口打断了安乐,“当年您在白虎营军中时养的那条小蛇,如今可还好么?”
    安乐的面色骤然变了,她盯着唐拂衣,目光变幻莫测,最终只是?慵懒而无奈的轻轻一笑。
    “拂衣,这么多年了,你还是?能带给我惊喜。”她的声音里细品还有些许欣赏,“白虎营的旧人应该也都快死绝了吧?也不知?道这事儿你是?从哪儿挖出来的。”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唐拂衣没?有搭理她的这些“夸赞”,只是?自?顾自?的继续问。
    “为了报仇喽。”安乐曲起手臂撑在桌上,掌心托住下巴,斜倚着身?子,手指中指轻轻点着自?己的面颊,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。
    这句话说出来,于?她而言似乎不过一句再寻常不过的玩笑。
    “我恨萧祁,此事你不是?早就知?晓?”
    “你恨他,又?为什么要生下他的孩子?”唐拂衣问。
    “因为孩子会给我带来更多的权利和更高的地位,像我这样毫无背景的女人,若是?没?有孩子,怕是?死了都不会有人为我收尸吧?”安乐勾唇,似乎是?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,又?露出一抹诡异而兴奋地笑。
    “亲眼看着自?己的孩子出生,看着它从咿呀学?语到叫出第一声父亲,从蹒跚学?步到会跑会跳,再亲眼看着他吐血而亡。而新出世的那一个,巴掌大的一点,浑身?的皮肉都被腐蚀,小小的内脏从指缝间落下掉在地上……”
    她深吸了一口气:“那种感受,光是?想想都令我热血沸腾。”
    “只是?可惜,我没?能亲眼看到他的表情。”她说着,忽然抬眼盯猎物?一般盯住了唐拂衣,迫不及待地问她:“拂衣,你看到了么?一定非常好看吧?”
    嘶哑阴柔的嗓音像是?毒蛇,绕着脖颈,一寸一寸地攀上耳根,令人毛骨悚然。
    炭盆带来的暖意微不可觉,整个室内像是?被冻住了一般,寒意横生。
    “可……”唐拂衣觉得?自?己的声音有些克制不住的轻微颤抖,“那也是?你的孩子。”
    “一个不留神,你也会死的。”
    空气有片刻凝滞。
    “我的孩子?”
    安乐目光呆滞,喃喃重复了一遍,而后,她像是?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,忽然爆发出一阵尖锐地大笑。
    笑得?前?仰后合。
    笑过之后,她一面抬手抹去眼角的泪,另一手撑着桌子,有些艰难地慢慢站起来,一步一步,摇摇晃晃地向唐拂衣走过去。
    她走到她的身?前?,望着她的眼睛,拉着她的手,放在自?己扁平的小腹处。
    一声“拂衣”出口,方被抹掉地泪水终于?如决堤地洪水一般奔涌而出。
    “你可知?这里,曾经有过多少这样的孩子?”
    第108章 自尽 “你想萧祁怎么死?”
    唐拂衣如遭雷击,整个人呆愣在?原地,浑身僵硬。
    她几乎听?不?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,又或者,安乐的话并不?难懂,只是她不?愿意也不?敢相信。
    而安乐则依旧是双眉紧皱,嘴角却无法遏制地上扬。
    就是这种表情。
    她紧紧地盯着唐拂衣,阴沉而沙哑地嗓音,就像是一条毒蛇在?耐心地引诱着自己中意的猎物,等?待着她自投罗网。
    “那一年我十四?岁,那些人闯进?我的家中,他们举着火把,拿着刀,见物就砍,见人就杀。我娘将我藏进?家中的暗道里,透过暗道的缝隙,我眼睁睁地看着无数的刀子捅进?母亲的身体。她倒下来,刚好挡住了那条细缝。”
    “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家里还?有?这么一条暗道,缝隙被挡住之后,里面很暗很暗,一点光都没有?。我什么都看不?到,我听?到无数地哭声?与尖叫,还?有?求饶,还?有?怒骂。那些声?音,有?些我很熟悉,有?些我难以分辨,可?不?论那些声?音说了些什么,回答他们的都只有?刀剑狠狠刺入血肉的声?音。”
    她一边笑,一边哭,一边说,一边看。
    震惊,恐惧,愤怒,怜悯。
    她十分乐意看到这些情绪的出现,她喜欢人们身上与生俱来的善意与责任感?——那是自己最趁手的刀。
    “那些血的味道,我到现在?都记得清楚。我知道我应该赶紧逃跑,可?根本站不?起来。我不?住的干呕,浑身颤抖,四?肢瘫软。直到不?知道过了多久,那些喊杀和哭叫都消失了,当我以为这场恶梦终于过去了的时候,等?来的却是无穷尽的热浪与浓烟。”
    唐拂衣忍不?住倒吸了一口凉气,那些多年前属于一个十四?岁女孩地惊惧,绝望,仿佛穿越了六年的时间,通过少?女二十岁的声?音,原原本本地传递到了她的脑中。
    “我不?想死,所以我拼了命的跑,跑出密道再回头看的时候,我自幼长大的地方已经成了一片火海。”
    安乐目光悲切,仿佛真的越过唐拂衣,看到了当时那一场触目惊心的大火。
    “那场大火烧死了我的母亲,还?有?自幼伴我长大的许许多多的人。而后来我才知道,在?那场火烧起来的时候,我出门在?外的父亲和两个哥哥,也早就已经为人所杀。”
    “从?那时起,这世上便?只剩我孤身一人。”
    “我无处可?去,只能四?处逃窜。可?我自幼都未曾离家太远,根本不?知道要如何生存。我被人欺骗,被人打骂,被人抓了卖钱,再卖掉,逃走,再被抓……我早就已经不?记得有?多少?人摸过我的身体,记不?清怀过多少?次孩子。”
    “最开始的时候,是那些人逼我喝下堕胎的药,到后来,每一个孩子都是被我亲手杀死。”
    “再后来,我就遇到了冷先生。”女人的眼中掠过一丝欣慰,“他救了我,作为交换,我也要为他办事。”
    “他用计将我送进?白虎营军中,尽管我依旧只是一名军妓,但这已经比先前好上太多,至少?我有?了一个可?以安定呆着的地方,不?用再流离失所,四?处漂泊。”
    “可?即使是这样?,我又做错了什么,我们一家又都做错了什么,我为什么要经历这样?的事情?为什么其他人犯下的错,最终都要报应在?我的身上?”
    “我在?军中散布那药,我当然?知道这是错的,可?我没有?办法,我只是想活着,我不?得不?这么做!”
    安乐微微弯着腰,掩面痛哭。
    眼前人良久的沉默正是意料之中的事,也正是她所期待的结果。
    “拂衣,抱歉……”安乐轻唤着唐拂衣的名字,万分“真诚”地道歉,“那个时候,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话,但当我意识到你认错了人后,却还?是故意欺骗了你。”
    “你真的太好了。”
    “母亲死后,再也没有?人对我那样?温柔,我只是,只是害怕……害怕你知道我不?是你要找的人之后,就会?不?要我了……”
    “我只是不?想失去你……”
    当她通过那些曾经的苦难标榜自己是个可?怜的受害者,怜悯她、原谅她所作下的一切恶事,似乎也成为了某些人标榜自己良善的标杆。
    可?她不?需要怜悯,更不?需要原谅。
    漆黑而浓密的睫毛轻颤了两下,掩去眸中那一丝残忍地兴奋。
    那个叫林恒的蠢货,甚至死到临头都还在内疚自责,说着什么对不?起,以后不?能再护她周全,让她找个隐秘的村庄好好生活的鬼话。
    殊不?知他每一次叫自己名字都令她极其恶心,每一次的触碰与抚摸都令她万分想吐。
    她不?需要怜悯,不?需要原谅,她只要那些人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