尽管如此,她却依旧是?心乱如麻。
    远离了?喧闹与嘈杂,唐拂衣顺着溪水慢慢地往前?走,垂着头,方才发生的一切如走马灯一般一幕幕在脑中重现。
    她想?起苏道?安的那一声惊叫,刚刚好卡在那剑落下之前?。
    而能如此冷静于乱军之中射出决定胜负的一箭的人,又怎么可能因为这远到都看不清的一场斩杀而被吓得?连话都说不连贯?
    苏道?安是?想?救人。
    唐拂衣停下了?脚步,皎皎月光映在溪水中,柔和的黄色光影随着水流的形状不断地散开又聚拢。
    她深思苏道?安此般行径的原因,却忽然觉得?无?比烦躁。
    她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一个完美的支点去?谴责,去?憎恶对方,因为如今此般情况,正是?她无?比渴求的结果。
    可救人者是?她,杀人者亦是?她。
    唐拂衣咬住了?下唇。
    师父戎马一生,他知道?南唐必败,因此他甚至不求胜,只求堂堂正正战死沙场。
    可即使是?这一小小的愿望,却也因那一支冷箭而破灭殆尽。
    到最?后,却只能跪在地上,卑微而无?力的祈求自己至少不要?让他丧命敌手。
    若自己不在场呢?
    未曾酣战,未曾拼尽全力,甚至连刀都来不及挥上几下,一世功勋便?在顷刻间与那颗头颅一起,成为是?个人便?能肖想?觊觎的死肉。
    他是?个将军啊!
    恨意横生,唐拂衣觉得?自己几近崩溃。
    苏道?安。
    她到底为何要?如此,自己分明没有求她出手帮忙不是?么?她又为何要?自作主?张!
    她逼着自己亲手杀了?最?后的亲人,如今却又来装什么好人?
    自己无?法?决定师父的生,却为何连小九的死都决定不了?!
    到现在,自己先前?的那些纠结,那些痛苦,那些,为了?自保而不得?不背弃亲友的决绝,都像极了?一场自以为悲壮感人,实则滑稽又可笑地闹剧!
    唐拂衣攥紧了?双拳,她蹲下身,捡起一块石头,狠狠砸向?水中的月亮,柔和的光影瞬间支离破碎。
    “拂衣?”耳畔由远及近传来一声轻唤。
    唐拂衣收了?手,循声望去?,安乐一手扶着肚子,一手扶着侍女,慢慢走到她的身边,神情担忧:“你……”
    还有人在。
    唐拂衣目光一变,侧头望去?。
    苏道?安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,幽幽望向?此处。
    第76章 “信” “不过是一句玩笑话,公主…………
    “公主?殿下?”
    安乐亦是惊讶出声,因着怀孕地缘故萧祁免了她大多数时?候地请安礼,因此她并未有弯腰,只是和?唐拂衣并肩站在一起,看着苏道安往这边走过来。
    “您……您怎么会在这里?”她陪了笑开口道。
    苏道安地目光落到两人?靠的略有些?近的肩膀上,而后?直接望向唐拂衣,半个眼神都?没有分给安乐。
    惊蛰跟在她的身后?,冷冷瞥了安乐一眼,锋利的目光里中含着明显的警告。
    安乐脸上的笑容僵了僵,一时?不再敢开口。
    苏道安今日穿了一身淡色长裙,大约是因为夜里起了风,又多披了一件白色地披风。
    方才哭红地眼睛还略有些?肿,微微撅起地嘴巴和?瞪大的眼睛,哪怕是一句话不说,唐拂衣也能?察觉到小公主?是在生气。
    而她却只是看着眼前人?,保持沉默。
    安乐的目光在两人?之间?逡巡了几次,最终还是落到了苏道安的身上。
    “不知?公主?来此是有何?贵干?”她开口问了句。
    “我找她有事。”苏道安答得干脆。
    她的语气不善,明显是不想搭理?安乐。
    可不知?是出于什么样的一种心态,后?者却并没有因为前者几次三?番得忽视而退却,反而是又往唐拂衣那里靠了靠,近乎不识相的继续开口。
    “这夜里河边风大,不知?公主?是有什么话要说……”
    “本?公主?找何?人?有何?事,要说什么话,难道还要与你禀报吗?”苏道安忽然撇过脑袋,狠狠地瞪了安乐一眼。
    她看着对?方和?唐拂衣肩并着肩,越发觉得气不打一处来。
    也不知?是在气前者毫无分寸地越靠越近,还是在气后?者竟也就这样无动于衷地任由对?方往自己身上靠。
    而安乐方才说的那些?话,就好像是她们两人?才是一伙的,自己却是非要横插一脚,破坏她们二人?幽会的恶人?!
    拂衣明明是我的!
    有些?过激的念头一闪而过,然而未愈的病体和?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不解与难过令苏道安整个人?都?昏昏沉沉,神志不清。
    她根本?无暇顾及其他,只想赶紧将眼前这个碍眼的人?赶地远远地,赶到天?边去!
    “你……”她顿了顿,换了一种自以?为十分恶狠狠地语气:“你走!”
    然而这种状态下的苏道安向来没有什么威慑力,短暂的怔愣过后?,这个怀了孕的女人?也像是被点着了一般,挺着自己的大肚子不退反进。
    “公主?想与什么人?说话自然轮不到本?宫来管,但拂衣是本?宫的朋友,她很明显并不想与公主?说话,公主?此般行?径也未免有些?太过蛮横了吧!”
    一语出,在场的几人?皆是一惊,唐拂衣亦是未料到安乐竟会有此般回击。
    以?她的身份,与苏道安作对?绝对?是下下之策,然而那不顾一切咄咄逼人?的势头,却好像是根本?就已经顾不得什么利益考量,只是单纯的仗着自己怀了孕想要争上那一口气。
    这与先她所表现出的冷静分明截然不同。
    苏道安本?已经气得有些?头昏脑涨,被安乐这么一激,又见唐拂衣不发一语,越发觉得委屈。
    可她不想在外人?面前掉眼泪,只是死死咬住下唇,一个“你!”字出口,便再说不出别的话来。
    反倒是安乐眼见着唐拂衣对?自己的行?为无动于衷,原本?还有些?不定的眼中闪过一丝胜利的傲慢,上前一步试图去牵唐拂衣垂在身侧的手。
    “拂衣,我们……”
    惊蛰上前一步,抬起手毫不犹豫给了安乐一巴掌。
    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安乐毫无防备,被扇得往旁边踉跄了两步,而后?脚下一软,却又在将要倒向侧边之前被惊蛰拽住了手臂。
    “还不上来扶着你家娘娘?是在等着她摔了肚子里地孩子,皇上摘了你的脑袋吗?”她转头望向站在安乐身后?的那名宫女,冷声厉喝。
    那宫女像是被吓傻了一般,听到惊蛰的声音才反应过来,慌慌张张地上前来将安乐扶住。
    龌龊地心思无处遁形,安乐望向惊蛰地眼中多了丝愤恨。
    “怎么,不装了?”惊蛰冷笑了一声,“你在别处如何?猖狂放肆我不管,但千灯宫不是你能?染指的地方,我警告你最好是收了那些?心思。”
    她话说的半点不客气,在外人?听来甚至多有些?趾高气昂,但在场地所有人?都?明白她并非危言耸听——
    哪怕是这位悦美人?与她肚子里的孩子今日就丧命在此,以?苏氏之功,萧祁恐怕也不会真的拿苏道安如何?。
    安乐面上多有不服,却也不敢再多造次。
    “还不滚,你是听不懂人话?”惊蛰紧盯着她,那双碧青色的眸子,平常总让人?联想到那些?西域来的漂亮宝石,发了狠的时候却更像一条剧毒地蛇,惊悚而危险。
    安乐紧咬着牙与她对?视,双腿克制不住地发颤,却执拗地一动不动。
    惊蛰眼中掠过一丝讶异,但她却很明显并不屑于在此事上浪费太多时?间?,而是转头望向安乐身边地那名侍女。
    而小宫女很快就反应了过来。
    “美人?……美人?,咱们先,先走吧”她轻轻拽了拽安乐地手臂,声音里颇有些?小心翼翼,“皇上还在等着咱们呢,离席太久也不好啊……”
    安乐目光晦涩,又沉默片刻,终于还是先退了一步。
    “既是如此,那本?宫便……先不打扰公主?叙旧了。”她深吸了口气,转身离开。
    唐拂衣没有去看安乐地背影,因为她还未走出多远,眼前人?便呜咽着哭出了声。
    没了外人?在,小公主?似乎是终于再忍不住,眼泪如断了线地珠子一般滚落下来,浸湿了她胸口大片地衣衫。
    那泪水砸到河边湿润地土地上没入其中很快便再寻不到踪迹,砸到唐拂衣地心上,却像是化作了一根根冰冷地针,细细密密地疼。
    苏道安哭的浑身都?在不住的颤抖,唐拂衣垂着头,她感受到惊蛰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,似乎是在等待着她做出反应。
    她试图转头离开,可那猫儿?一样的哭声却又像是一条绳索,将她紧紧拴在原地,挪不动半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