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若是……若是北萧……苏,苏栋……刻意引导……营造下游安稳的假象,再派人攻打瑞义,让您一方面?猜不到他的想法,另一方面?又不得不分兵派人去守城……”
    她话说的断断续续,唇齿因为?颤抖碰撞而发出“咯咯”的声?响。
    大雨打在窗户上发出“噼里啪啦”得巨大声?音,如今却像是催命的鼓点,每一声?都惊人胆战心惊。
    唐拂衣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臂,试图用疼痛来让自己的口齿维持最起码的流利和清晰。
    “北萧驻扎在燕仪城外的军营里的士兵少?了许多,一部分在攻打瑞义,另一部分再兵分两路,一路折回青崖关将堵在粮道上的巨砾堆高,一路去到追月河被截断处提前准备。”
    “如此一来,西北的洪水越积越多,堵住了粮道,一旦……一旦追月河的上游开闸放水,再加上大雨,那……”
    “来人!”
    未等唐拂衣说完,王甫已经?站了起来,大步往门口走去。
    可他刚走两步,便听?到走廊中传来零乱而慌张的脚步声?。
    “不好了!不好了!大将军!大将军在何?处!”
    唐拂衣心生?不祥,浑身?僵硬。
    下一秒,房门被“砰”地一声?重重推开,那动作粗暴到几乎要将整扇门都卸下。
    来人像是刚从河里被捞出来一般浑身?湿透,他慌不择路,连滚带爬地跑到苏栋身?前,趴在地上,声?泪俱下。
    “大将军!出事?了大将军!”
    “追月河水忽然暴涨,冲垮了护城河的河堤,如今整座瑞义城都已是汪洋一片,城中根本来不及反应,上至士兵下至百姓,一个都没有跑出来啊!”
    大片水渍晕开在那人身?下,也不只是雨水还是泪水,木质的地板被浸润成深色。
    王甫面?色瞬间?惨白,他身?形晃了晃,后退半步几欲跌倒,唐拂衣连忙上前将他扶住。
    刚想开口说些?什么,又听?外头传来一声?:“报!”
    一名斥候冲进屋内。
    “报告大将军,北萧大军集结在二十公里外,正往端义城来!不出一个时?辰,便会?到城下了!”
    第67章 中箭 “以后的路,你要自己走。”……
    “对方有多少人?”
    “轻云骑与白虎营合兵,共七万人左右。”
    “好,去召吴越,李忠国,钱勇三位将军到议事厅中议事,另让张伯云先行去西门城楼加固布防,北萧大军的情况,再探再报。”
    “是?。”
    那斥候与士兵异口同?声,而后一同?退出了房间。
    王甫如同?松了口气般,抬手揉了揉自己?的眉心。
    短短几秒,噩耗接连传来,哪怕是?久经风霜的老将,一时也有些难以招架。
    但?他很快就冷静下来,身为一军主将,即使已?至穷途末路,亦不可在自己?的士兵面前露怯半分。
    更何况,如今一切都还未论定。
    “小?苡,我先……”
    “师父,我与你一起?!”唐拂衣连忙抢先开口。
    如此?紧要关头?,她?决不能再任由师父将自己?置身事外。
    王甫有些担忧的看了唐拂衣一眼,思索了片刻,倒也没有再拒绝,只是?点了点头?,转身往屋外走去。
    唐拂衣连忙将那玉牌和蝴蝶刀收好,快步跟上?王甫。
    两人一同?进入议事厅的时候,另外三人已?经在此?等候。
    王甫未有迟疑,快速与众人明?确了当下的状况,而后便开始安排各处事项。
    唐拂衣在一旁听着,却越发?心惊。
    直到此?刻她?才意识到南唐的情况或许比她?所知所想的还要差上?百倍。
    两座城中所有守备力量加在一起?人数本就不过两万,原本即使双方实力悬殊,只要有瑞义城在,北萧要攻端义便只能从北门入。
    而现如今瑞义城中将近数万军民?死于非命,端义城中余下的守军仅有一万多人,除去伤者病者,能够作战的精兵甚至不足万人。
    这期间又有斥候再次送回消息,北萧兵马在城外十公里处分兵,苏栋之?子苏知还率两万轻云骑绕道往西城门而去。
    王甫果断安排好布防,由李国忠守北门,钱勇守西门,谈及吴越之?时,他却忽有片刻的停顿。
    吴越心中了然,他朗然一笑:“早就听闻苏栋这儿?子箭术了得,只可惜始终未有机会交手,今日,便让我亲自去会一会这位传说中的神箭手,看看他到底是?不是?虚有其名!”
    他言罢两步上?前,弯腰抱拳:
    “将军!我愿带骑兵自西门出城,深入敌军,扰乱其阵型,为我军争取机会!”
    王甫看着吴越,问他:“你要多少人?”
    “两千。”吴越答。
    “与你一千人。”王甫道,“立军令状。”
    “是?!”吴越没有片刻犹豫,单膝跪下,朗声道:“吴越愿率骑兵一千人深入敌军,立军令状,死战不退!后退半步者,立斩不殆!”
    “好!”王甫说着,拔出腰间佩剑,“今日实乃危急存亡之?秋,若诸君不幸战死,本将亦不会独活,当死战不退!”
    众人齐声称是?,分明?只有三人在此?,却似有千军万马之?威势。
    钱勇与李忠国各自领命而去,而吴越却是?站在原地未动?,直到殿内只剩下师徒三人,他才又走到王甫面前,“噗通”一声跪在了地上?,重重磕了三个响头?。
    “师父!徒儿?这就去了!”
    他看着王甫,目光坚定决绝。
    王甫亦是?动?容,千言万语最终都只化作了一句:“保重。”
    “是?!”吴越大声应答。
    唐拂衣站在原地,看着吴越站起?来,走到自己?面前。
    “臭丫头?,怎么又一副要哭的样子?”他抬起?手重重揉了揉唐拂衣的脑袋,和从前许多次那样,这动?作明?显就是?故意想将她?的头?发?弄乱。
    若是?再以前唐拂衣早都要跳起?来将他打开,可这一次,她?却什么都没有做。
    吴越笑了笑,背过身挥了挥手道:“走了啊,糖饼在伙房的锅里,你若是?等不及我回来,就自己?去拿着吃!”
    挺得笔直的背影在踏出屋门的片刻稍有停顿,却没有回头?,只是?径自转身离开。
    殿内瞬间静得可怕,雨声霹雳啪啦,隔了一层窗户传来,朦胧间似能听到肃杀之?声。
    唐拂衣很明?显能察觉到自己?的颤抖,王甫垂首沉默片刻,而后单手握拳,重重锤在了身前的案桌上?。
    一声巨响,那桌板出现一道明?显的裂痕。
    “来人!”他大喊,“去将牢里那位捆了,拉到北门城楼,咱们先送轻云骑一件大礼!”
    “师父!”唐拂衣回过神来,意识到苏栋想做什么,连忙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。
    “唐苡!”王甫转头,怒目瞪了她?一眼。
    “不论你想说什么,现在最好都住嘴!”
    “他苏栋设计害死我瑞义城上?万军民?,如今我不过是?杀他一个女儿?祭旗,已?经算是?很便宜他了!”
    唐拂衣一时失语,印象中哪怕是她闯下再大的祸事,师父总能一笑而过,这是?她?头?一次见到王甫如此严肃的神情。
    像是?一头?压抑地雄狮,蓄满了悲伤与愤怒,下一秒就要将所有违背他的人撕咬得粉碎。
    这是?独属于一军主帅的威压,那是?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人,不需要歇斯底里的暴喝与嘶吼,一个眼神就足够令人畏惧。
    唐拂衣忽然想起?自己?与苏栋对峙的那一夜,恐怕对方当时在自己?面前还是?收敛了气焰。
    她?不想伤害苏道安,可在当下这个关口,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那句冠冕堂皇的“何辜”。
    她?只是?浑浑噩噩地随着王甫登上?城楼,看着远处的军队黑压压绵延向远方与灰色的天空相接,灰白的雨幕下,甲光越发?森冷。
    北萧大军压境,兵临城下,前去监狱带人的士兵却最终空手而归——苏道安跑了。
    “不知道她?哪里来的一把匕首,抓她?出来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就……”
    那士兵未用甲胄护住的大臂上?有一道长而深的伤痕,血流如注,他牙关紧咬,神情慌张而懊恼。
    “是?属下大意了!属下实在是?……实在是?没想到这女人看着柔弱不堪一击,实则竟会如此?厉害,属下该死!”
    王甫的面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,他上?前一步,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将他提起?,怒目圆瞪斥问:“她?现在人在何处?”
    “往……往城里去了,恐怕是?混到了百姓之?中。”
    身形娇小?而灵活的女人一旦混入人群本就难找,更何况如今的情况,又如何能分得出人手?
    唐拂衣乍然松了口气,心情却是?越发?复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