似乎是十分?自然地,苏道安往她这边挪了挪,歪着?身?子靠在了她的身?上。
    第50章 逃吧 “公主,若是我说,我心中有恨,……
    阴云密布地夜里看不见月亮也没有星光,大约是树林阻隔了热气,晚风送来夏日里难得得清凉。
    唐拂衣没有动?,苏道安身上的温度隔着单薄得衣料传递过来,并不觉得热,反而多了几分温暖。
    “要不你也脱了晒晒吧,不然老?闷着多难受呀。”
    身边人忽然开口,甜软地嗓音如?同一道清冽地水流划过耳廓。
    唐拂衣想了想,也将鞋子脱了下?来,果然舒服了许多。
    不远处的一堆篝火旁,惊蛰盘腿坐着,她闭着眼,似乎是睡着了,但上半身却依旧挺拔。
    唐拂衣从前就觉得她的一言一行?都凌厉果断,虽然与?小满同在苏道安身边,却不似寻常地宫中人,直到如?今才明白那种如?刀出鞘般地冷冽感?到底来自何处。
    葛柒柒盖了条毯子,枕在她的腿上睡得正?香。
    惊蛰的手?掌轻轻覆在葛柒柒的头发上,火光下?她向来凌厉地面部线条似乎也变得柔和起来。
    唐拂衣静静的看着,忽然感?到靠在自己肩上的人动?了动?。
    “惊蛰睡觉的样子是不是很好玩?”苏道安轻笑了一声,“感?觉就像是在打?坐一样。”
    唐拂衣听她这形容,没忍住也笑出了声。
    “我小时候就不爱看看她这么睡,每次都在她身边想各种办法闹腾,搞得她可烦了。”
    “公主扰人美梦,竟然没有挨揍?”唐拂衣开玩笑地问了句。
    “惊蛰才舍不得揍我呢,我一哭她就心疼了。”苏道安的声音里多了丝骄傲。
    确实如?此。
    唐拂衣在心里对苏道安的描述表示赞同。
    “那她怕是没睡过多少个好觉吧?”
    “其实也还好。”苏道安道,“虽然惊蛰不会凶我,但葛柒柒会吓唬我,她说打?扰别人睡觉,以后喝药就会更苦。”
    “你信了?”唐拂衣问。
    “我本?来是不信的。”苏道安似乎是颇有些不满,“但是我去问了我娘和我大哥,他们都说葛柒柒说的是真的,我就信了。”
    唐拂衣又一次笑出了声:“宫里人都说,公主自幼在便随着苏将军四处征战,我原本?以为军中条件多是艰苦,今日听公主这么说,竟觉得十分有趣。”
    “若要和宫中比起来,那自然是苦的没边。”苏道安道,“不过能和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们在一起,虽说战场上刀剑无眼,但实际上真正?凶险的情况他们一般都会让我在后方呆着,其他时候也总还是会护着我些。”
    “所以虽说我总是跟着到处跑,但真要论起行?军打?仗嘛,我还只?是个半吊子,跟何曦姐姐比起来还是差远了。”
    “公主很佩服何帅?”唐拂衣忍不住问了句。
    “自然!我也想像何曦姐姐那么厉害。”苏道安说着,声音里又多了些沮丧,“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不太可能了。”
    “公主现在就很好。”唐拂衣道,“天降大雨,整个北萧真正?能走彭青线的也唯有公主一人而已。”
    苏道安这一次倒是没有否认,她将荡在空中的双脚收起来,又往旁边挪了挪,侧过身子,学着葛柒柒那样,不由分说仰面躺在了唐拂衣的腿上。
    柔软的长发散落在她身边,唐拂衣一时怔愣,却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,伸手?帮她把毯子盖好。
    “其实我从前跟在爹身边,也只?顾着贪玩了。”苏道安看着天空有些出神,“闲来无事?的时候就喜欢爬树摘果子,下?水捞鱼,有一次吃了有毒的菌子,还见到一堆石头变成?了一窝小狗。”
    “公主还会这些?”唐拂衣听着不禁有些惊讶。
    “自然。”苏道安冲身后那棵大树歪了歪头,一脸得意,“诺,就这棵,我十几秒就能上去。”
    唐拂衣回身。
    他们二人身后的这棵树少说也有十人高,而她犹记得曾有一次在御花园放风筝时,风筝挂在了一棵仅有四人高的树上,苏道安却只?是在树下?急得团团转。
    最后还是内侍们找来了梯子,好不容易才将那风筝拿了下?来。
    唐拂衣仰着头,想象着苏道安蹭蹭爬树的样子,不禁咋舌。
    “你不信?”苏道安看着她呆呆的样子,“我爬给你看!”
    她说着就要起身,唐拂衣连忙将她摁住。
    ”我信。“她开口道,“公主说什?么我都信,但今日骑了那么久的马,天一亮又要上路,还是先抓紧时间好好休息吧。”
    “这才哪儿到哪儿啊。”苏道安嘴上有些不服,却也听了唐拂衣的话?又乖乖躺好,“从前我跟着轻云骑到处跑的时候,我们走的比这还远呢。”
    唐拂衣抬起手?帮苏道安拂去额前有些凌乱的头发,似乎每次说到有关宫外地事?情,眼前人的眼睛总是格外明亮。
    涉川。
    陈秀平年轻时叱咤朝堂,却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能远涉山川,看遍这世上不一样的风景。
    而如?今的苏道安,能翻高山,越野岭,却跳不出那一堵矮小地宫墙。
    唐拂衣有些心疼,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    她总是有许多想要的东西和想做的事?情,但对每一件都无能为力。
    苏道安也安静了下?来,她看着唐拂衣眼中流露出的落寞,沉默了许久,忽然开口唤了她一声:“拂衣。”
    “我在。”唐拂衣应道。
    “当年那位南唐来的公主……和靖公主,她从前是什?么样的人?”
    唐拂衣愣住,她未料到苏道安会在这个时候忽然提起那件事?情,甚至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,她其实是在问自己是个什?么样的人。
    当年的自己是个什?么样的人呢?
    唐拂衣不禁陷入了沉思——她已经完全记不清了。
    苏道安以为她是有所忌讳不敢开口,便又补了一句:“你不用?害怕什?么,三年前那件事?情到底是怎么回事?大家都心知肚明,只?是宫中隔墙有耳都不敢多谈,如?今到了这里,只?要不故意大声,便不用?担心有人听到。”
    “拂衣,我想听听你的心里话?。”
    “公主想听什?么?”唐拂衣反问。
    “当年在南唐时,你本?有机会成?为女官,临门一脚却被指派为和靖公主的陪嫁侍女来到北萧,又被牵连进北萧宫变,无辜下?狱。”苏道安没有与?她兜圈子,开门见山,“我想知道,你如?今如?何看待南唐,又如?何看待北萧?”
    唐拂衣目光深沉,她不想骗苏道安,却又不知道要如?何与?她说起——在苏道安眼中,她只?是和靖公主的一位侍女。
    夜色深沉,火烧焦木发出连续不止地噼啪声,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明显。
    风吹来,苏道安柔软地发丝拂过她的手?背,有些痒,却又格外令人安心。
    酸意冲上鼻腔,饶是唐拂衣向来都能将自己的情绪藏得很好,此般情境下?,也终于?是再?忍不住红了眼眶。
    那些因为无能而被压抑了许久的无奈,半年来始终寻不到一个机会的焦躁,藏在千灯宫安稳日子背后的不甘,终于?在此刻,在眼前人如?此直白地询问下?,赤裸裸地展现在了她的眼前。
    唐拂衣垂头,看着苏道安的眼睛,唇边泛起一丝苦笑。
    “公主,若是我说,我心中有恨,那当如?何呢?”
    苏道安迎上唐拂衣地目光,对于?这个回答她似乎早有准备,因此并不是很意外。
    “拂衣。”她一字一句说的十分认真,“若恨意难消,那便逃吧。”
    唐拂衣的心不可控制地狂跳起来,她无意去深究苏道安这个“逃”字是什?么意思,但这似乎确是一条她从未设想过的道路。
    “逃去哪里?”她开口问。
    “离开南唐,也离开北萧,天高海阔,去哪里都好。”苏道安忽然笑了,她似乎对这个问题十分满意,抬手?轻轻抚摸唐拂衣的面颊,双眼明亮而又专注。
    “别害怕,我会帮你的。”
    唐拂衣目光有些呆滞,她隐约觉得苏道安的语气与?态度似乎有些熟悉,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到过。
    她又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再?问些什?么,张了张嘴,却又什?么都说不出口。
    “睡会儿吧。”
    苏道安又接着开了口,她侧了身子,就这样躺在唐拂衣的腿上,闭了眼睛。
    “……好。”
    唐拂衣克制住自己声音中的颤抖,她伸出手?,帮苏道安将脚盖上,又道了声“晚安”。
    远处的篝火慢慢的越烧越弱,最终熄灭只?余下?一缕黑烟,夜里再?无人声。
    隐约能看得见路时,队伍便又整装出发。
    连续三日日夜兼程,总算是在第三日日落时分,赶到了绵州城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