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是不中用了。
    方便等会帮我剪头发吗?时知许忽然说。
    明天就要手术了,她需要剪短头发。
    啊?霍老爷子忙放下东西,说:方便方便,什么时候都方便。
    嗯。时知许出门去拿工具,临走前给了霍老爷子一个新鲜橘子。
    神疲气短,面色苍白,贫血了,最近多补充维c。
    霍老爷子愣了好一会儿,剥开橘皮,清香四溢。
    他强抑下悲喜,一口接一口,在甘甜的橘瓣中,走马灯般闪过女儿短暂的一生和外孙苦命的过往。
    连同橘皮,他一并吃了下去,舌头刮着涩苦,眼眶不自觉湿润起来。
    他知道,霍家后继有人了。
    他也能有脸去见妻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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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作者有话说:终章还是想再慢慢打磨一下,决定分批放,听听反馈
    (主要实在不想被小可爱们拎刀相见,呜呜)
    请假两天,周六再见~
    感谢支持和包容!
    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,我会继续努力的!
    第89章
    两人坐在落地窗旁。
    霍大老子眯着老花眼,颤着手,一点点给时知许剪头,失去亮丽的黑发簌簌落地。
    霍老爷子和她讲霍家局势,讲霍姝。
    偌大落地窗映出时知许标致清晰的脸,她不时淡淡然询问几句。
    从窗外看,医院中央有一处小公园,小巧雅致,可惜晚秋的风太过凛冽,绿叶早已脱尽,只剩光秃秃的枝干,残破的躯体尽显。
    时知许偷闲地望向落地窗外。
    孩子气的霍思正在放风筝,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在他身后护着他。
    远处,端庄优雅的女人笑盈盈,看着丈夫和儿子笑闹。
    隔了一百米,时知许好像能清晰地看到,女人的笑纹,和她眼尾那一点朱砂红痣。
    很像她小时候无数次午夜梦回的画面,只是中间被簇拥的是小女孩。
    她有个小名,叫兮兮
    初次见到霍思一家人的时候,时知许冷淡眸子扫过这对夫妻的脸,吩咐人安排了全方位的基因检查。
    筛查那些蛰伏在基因的病疾。
    当那份健康的报告单放到面前,她已经不记得当时的心情,只清晰记得来自灵魂深处的如释重负那块压住她生命的重石,被轻轻抽走了。
    和她原生家庭酷似的三口人,是健康幸福的。
    那平行时空的她,也许同样会很幸福。
    肩被轻轻揽了一下,时知许回神,是程意,
    程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,了然。
    剪完头发,霍老爷子又说了好久,见时知许又没有应答,等了一会儿,以为时知许累了,便黯然离开。
    治疗不是传统的化疗,因而不用剪光头。
    程意看着时知许的齐耳短发,清冷,又带着几分飒气,还是好看得紧。
    还好吗?时知许嗓音轻软了下来,看着程意,眼里又难以察觉的无措。
    程意正替她擦去碎头发,闻言,将她一侧短发拨到耳后,捧住她的脸,笑叹:
    怎么办?
    嗯?
    更喜欢了怎么办。
    时知许笑了。
    程意:我去送送老爷子。
    时知许也反应过来,点头:好。
    只是程意正要离开,手腕被握住,轻轻一带,脚下恰好不稳,跌坐到时知许腿上。
    她大惊,怕压到时知许,忙要起身检查,腰身却被搂住,缓缓收紧,再收紧。
    让我抱一会儿,一会儿就好。
    程意抿了抿唇,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声。
    明晚就要上手术台了。
    原来时知许也是怕的,只是作为团队领导者,更作为程意的妻子,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。
    程意笑着和她低语,明明是句打趣之言,眼底却是化不开的心疼和畏怕。
    她们像个寒风中相互依偎取暖的小兽。
    送别的时候,程意解释过后,又安慰霍老爷子了几句,目送车队离开,刚回到大厅,被刺耳的蓝色报警声晃了神。
    各位医务人员请注意,一楼接待大厅999,就近人员请快速支援一楼接待大厅999
    很快,程意眼前闪过一辆担架车,担架被奔跑的人群簇拥,上面似乎躺了一个小女孩。
    同样一晃而过的,还有跪在车上做摁压的人,清瘦背影和利落的齐耳短发,格外醒目。
    她心道不妙,忙跟了过去。
    时知许不能这么激烈地运动。
    二千零五二千二百一十六,患者恢复颈动脉以及自主呼吸。
    长时间胸外按压后,时知许没来得及缓气,便立马冷静地同赶来的医生,复述病情。
    小女孩家属朝她下跪,哭着连连感激。
    时知许又连忙扶起她们,直起腰那刻,她偏头,喉间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。
    知许!!
    时知许重重倒地,在昏天倒地的暗黑中,最后一眼是远处狂奔的虚影。
    是程意。
    .
    那一夜,全院各部门联动响应,手术室走廊也挤满了人。
    时知许亲友、还有医学界诸多大拿和青年新锐们。
    那些时知许的老师、学生和同事们,激烈讨论着这次突如其来的病变。
    就和前三次失败的试验一般,他们怕时知许出不了手术室。
    这家私立医院,是沈家名下的。
    沈妍也在厉声斥责急救的响应不及时,后续支援也不给力。
    时知许一个人高强度按压了近二十分钟,每一下都不含糊,完美得惊人。
    副院长垂手连连称是,应下沈妍的怒火,说要免了小女孩的全部费用。
    私立医院收费昂贵,小女孩父母却是务农的打扮,询问一番,才知道小女孩得的是转移性肝癌。
    时知许研发的特效药没有纳入医保,只在沈氏的私立医院有优惠,比公立医院便宜不少。
    周遭吵嚷,程意坐在离手术室最近的椅子上,江澜搂住她,无声安慰。
    程遥赶来,见到混乱现场,她强摁不耐,将人安排到会议室,换地让他们讨论。
    十六个小时过去,手术室不断进出人,程意只是安安静静地守在门口。
    江澜让她吃饭,就吃饭,让她休息,程意就靠在冷硬的椅子,眯一会儿。
    听话的让人心疼。
    程意不敢糟蹋自己,她怕时知许需要血,尽管血库准备充足,但是她就怕那万分之一。
    她连吃东西,也专挑补血的吃。
    又是一夜,走廊寂冷,钟表滴滴答。
    病危通知单雪花般传出,程意在签第11张的时候,终于绷不住了。
    周围悄然无声,疲惫的护士正等她签字,手术服染了血。
    程意看着那片血迹,眼泪一颗一颗,接连不断地重重砸落。
    沈妍死死咬牙,埋在程遥怀里,不让自己哭出声。
    霍老爷子也经受不住这样打击,差点一口气没上来,被推进了休息室。
    能怎么办啊?
    程意能做的,只有签字。
    而这一次,她被允许进入手术室。
    因为,时知许心脏骤停了。
    透过玻璃窗,她看到浑身是血的人,被抽血到乌青的胳膊无力地垂下来。
    程意和时知许仅仅一墙之隔,生与死的鸿沟却无形横亘在她们之间,慢慢清晰。
    还有最后两分钟,如果时知许还没有恢复心跳,这意味着在医学上
    没有生还的可能了。
    虽然希望渺茫,成功概率比前三次试验都要低,但没有人放弃,仍在紧张有序地手术。
    可其实,时知许的老师和同事们已经没有能做的了。
    一切只能靠时知许。
    她需要和身体所有细胞厮杀对抗。
    最后一分钟,扩音键开启,程意的声音传出,在一众尖锐的报警声中,格外清晰透亮。
    程意握着传呼麦,笑着望她:时教授,你答应我的,要回来娶我,绝不食言,对吗?
    时间一分一秒流逝,墙上电子表倒数着,刺红可怖。
    一切都没有改变。
    程意闭上了眼,唇止不住颤动。
    最后三秒
    忽然,时知许紧闭的眼眸滑出一颗晶莹的泪,飞快擦过苍白的脸。
    砸落在地,破碎四溅,与此同时,警报声骤然停下。
    空气死凝。
    滴
    很快,一声微小短促的电子音,接着是无数平稳的仪器音。
    心跳恢复血氧回升!
    指数稳定合格!快,继续!
    程意缓缓蹲下身,彻底崩溃,她用力地捂嘴。
    时知许和她说过,只要指数稳定,一切就会好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