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川猝然去世,心脏病发在深夜公路,身边没有亲人,只有一位他的好兄弟,管家李叔。
    程意在想,如果程川能记得他还有家人,一家人能共同抵挡风雨。
    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?
    那如果时知许,也能记得还有她还可以依靠自己。
    她们是不是也不会那么坎坷?
    知女莫过母,似乎是从程意愈发频繁的喝酒中读到了什么,江澜忽然转头望去,问:小意啊,还怨吗?
    程意仰头的动作顿了顿,她放下坛子,想说的话绕成毛线,乱糟糟地堵成一团,说不出口。
    她的酒量不算好,再加上很久没喝酒了,一时间脑袋发昏。
    程意怨时知许一次次将她推开,好像她们的爱情经不起敲打。
    她没法理解时知许的选择,就算时知许这辈子都治不好,整天疯疯癫癫,只要时知许愿意她陪,程意永远不会松手。
    虽然不理解,但程意知道时知许的推拒有理可原,可她没法感同身受。
    世界上哪有真正的感同身受。
    爱人之间想要长久的走下去,要经历一次次的双向选择,但时知许没有选择她,一次都没有。
    可是她发现,时知许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她。
    程意又变得束手无策。
    她靠在江澜肩头,阖上了眼,耳边是江水浪花翻涌声,江澜的话卷杂在其中。
    我怨你爸抛下我们,但是啊,等我见到你爸,也许又不怨了。人间难料,明天和死亡,我们永远也不知道哪个会更先到来。
    所以,珍惜眼前人吧。江澜摸了摸程意的长发。
    程意醉了,她很安静,像是睡着了。
    她今天和江澜一样,一袭白裙,柔顺长发自然披散在肩头,江风拂过,垂在岸边的裙摆如同一朵倒放的莲花。
    忽然江风大了起来,翩然的裙摆撩到雾霾蓝色的女式笔挺西裤。
    时知许站定在程意身旁,她手臂搭了一件米色风衣,是不属于申城这个季节搭配,似乎刚下飞机,几步之遥,还有一件小行李箱,愈发显得风尘仆仆。
    江澜和时知许一左一右,把她搀回了车内。
    江澜接过时知许递过来的挡风披肩,就给时知许来了拥抱,眼尾笑纹愈发深。
    时知许躬下身,轻轻拍拍她的背。
    江澜握住时知许手腕,从上到下打量,念叨着瘦了。
    面对江澜絮絮念叨,时知许面上没有一点不耐。
    她很难有这样的体验。
    临告别前,时知许将手腕上的那只水头极足的青玉镯摘了下来。
    这是程家祖传的玉镯,也是她和程意婚后,程家人的见面礼。
    时知许没有在程意面前戴过,但是每次见霍家人,她都会戴。
    她虚张声势地想让霍家知道,她还有亲人。
    玉镯被推回手腕,时知许听见江澜说:
    好孩子,带她回家吧。
    车门没有关,侧躺在后座的程意眨动了一下睫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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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作者有话说:下章时教授戏份就多咯。
    周末快乐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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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82章
    送江澜上车,时知许回来,寂静的沙滩地上,停着的车发动了起来,车灯低低打着光束,一瞬间照亮空旷的野外。
    逆着光,时知许见程意稳稳坐在前车盖,周身柔光淡淡。
    待走近,时知许发现程意还在喝酒,正想伸手去劝夺酒坛,衣领却被猛地一拽。
    她身体不受控前倾,撞进了程意怀里,手掌撑在金属车盖,触感微热,而清甜的桂花味近在咫尺。
    时知许微微低头,猝不及防,跌进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中。
    程意江风中凌乱的长发,耳后酒熏的淡红,微勾的眼尾,眼眸泛着的迷蒙水汽明艳又风情。
    没有说一句话,但是又似乎什么都说了。
    时知许听到自己心跳没来由地凌乱起来,很响。
    光线半明半暗,程意忽然哼出一声气音,抬指,轻轻点了点时知许心口。
    时教授,这么久了,还不经撩啊。
    慵懒的嗓音染上醉酒的软糯。
    时教授。
    时知许微愣,她太了解程意,知道这是醉了,也许醉得不轻。
    不然,那个久违的称呼也不会从程意口中,轻飘飘地说出来。
    上次如此叫她,程意正濒临崩溃。
    再唤我一声。
    程意难得很乖,说:时教授呀。
    尾音上扬轻快,却带着难以察觉的郑重。
    时知许揽过程意的腰肢,轻声又说:再唤一次。
    程意轻啧了一声,在激扬的滚滚江水声中,她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。
    车灯再次熄灭,江边沙滩地重归黑暗。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也不知中间经历了什么。
    程意裙子半裸露出的后背,压在了前车盖,垫着时知许的外套,内层混珍面料触感丝滑又熨帖。
    而双手,被时知许紧紧禁锢在了头顶两侧,她花瓣般散落的长发,美得惊人。
    远处马路偶尔有车声擦过,微缈车灯掠来,时知许竟全然不在意,仗着程意喝醉,肆无忌惮地沉沦。
    程意微红着脸,捧住时知许的脸,阻止了她下移的身形。
    时知许冷静了几分,她深吸一口气,抚了抚程意的发顶,再次微微俯身。
    程意抵住时知许的唇,不让吻落下,时知许听见她幽幽说:再吻,就要酒驾了。
    程意似乎真的很担心,驱车回家的路上,途径交警检查的卡口,她硬撑着眼,看时知许吹气。
    绿色。
    程意松气,窝回椅背,时知许失笑,她挂挡起步,余光瞥见程意没再睡,正低头看手机。
    解锁不开,程意眼露疑惑,睁大眼,仔细一看,发现是时知许的手机。
    正要放回,就听时知许说:密码是你生日。
    车稳稳停在红灯下,昏黄的路灯映在时知许侧脸,程意看着她的指节有节律地敲打方向盘,鬼使神差地输入密码。
    一声轻微爽利的咔嚓,手机解锁。
    时知许蜷回指节,规矩地虚握方向盘。
    敲打,这个动作在程意身上是自信施压,而在她身上,是掩饰不安。
    时知许怕程意对她没有窥探欲,就如当年,程意淡淡然的一句不合适,仿佛她们之间的感情是一潭死水,再也掀不起波澜。
    打开手机,程意入目是一张两人合影的壁纸。
    照片中,眼眸清浅的女人神色正微愕,似乎是被身边的女人偏身亲吻她侧脸的举动,打了个措手不及,但却下意识偏过脸,凑近。
    照片的女主角们,程意再熟悉不过,一个是时知许,另一个动作大胆的是她。
    背景是申城,程川江澜为她们置办的婚房露台。
    至于时间,程意同样记得也很清楚,那天是某年除夕的前一夜,那天是时知许唯一一次主动拉她拍合照。
    而那一年的除夕凌晨,是她叔叔病逝的日子。
    程意也是过了很久,才意识到这张照片是时知许明目张胆的告别。
    当年,时知许不知道程意能不能接受她,即便并不是她告发的程榆。
    程意吸了吸鼻,只看了一眼,便打开了相机,胳膊撑上中间的储物箱,摆出自拍的姿势,镜头对向驾驶座。
    取景框容纳了两个人。
    时知许也配合地凑过身,程意找好角度,手滑点到了录像,一阵手忙脚乱后,镜头翻转,对准了昏红的指示路灯。
    程意:
    时知许轻轻地笑了,确实醉得不轻,只是喝醉的程意不闹人,看起来比平日还要乖巧,不熟悉她的人很难看出分毫。
    程意蹙着眉,神情略显恍惚,认真分辨着相机布局。
    似乎忘了自己轻微近视,手保持高举的姿势,还愈拉愈远,远到时知许这个远视眼都看得清晰。
    时知许覆上程意的手背,带她的手,拉近。
    时知许柔声问:看清了吗?
    程意看清了。
    取景框内,是一枚耀眼的钻戒。
    深夜的一切都是那么昏昏,可暗橘路灯、闪烁的红灯、还有车内泛幽冷的电子屏幕,从那枚钻戒折射出来。
    闪耀得令人心悸。
    时知许单手举着戒指,她的无名指,同样戴了一枚戒指,是程意设计的婚戒。
    这枚戒指比起程意设计的那枚,更简约,却意外显得大气别雅。
    和当年时知许送给她的项链,风格极其相似。
    程意视力忽然变得格外好,这款戒指的内侧,刻了一个略显模糊的意字。
    她又看到自己的左手出现,无名指传来冰质的凉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