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戴一副银框方形偏光墨镜,手捧一束种生粉芍药。
    层层叠叠绽放的瓷白中藏一抹欲语还休的红晕,连花束包装都经过精挑细选,清纯通透的纱,表面泛着淡淡的贝母光泽,镶嵌好大一只白色蝴蝶结。
    过路的人忍不住看一眼,再看一眼。
    人人都想成为这辆大劳古斯特副驾驶上的常客,唯有林月疏,站在十米开外,倔强地望着男人不肯再上前一步。
    男人也发现了他,直起身子抱着花束阔步而去。
    他靠近一步,林月疏就后退一步。
    “送你的。”男人将林月疏逼到墙角,送上花束。
    林月疏望着周围看热闹的人群,压低棒球帽,低声道:
    “我就拼命地掩饰自己,你就穷追不舍的让我丢人现眼。”
    霍屹森把花束塞他怀里,拉着他的手腕:“先上车。”
    车门一关,林月疏立马摘了口罩帽子平光镜,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。
    他摸出一个信封甩霍屹森怀里:
    “这是我草拟的推荐信,你也不用麻烦着动脑子,直接复制粘贴。”
    说完要说的,林月疏戴上口罩帽子去拉车门。
    半截身子出了门,霍屹森抓住他的衣摆拽回来,唇角是公式化的微笑:
    “我先看完再说。”
    林月疏也不跟他客气,调整座椅躺下,闭眼小憩。
    区区几百字,霍屹森看了足足半小时,收起书信,拇指轻压信封折边处:
    “作品立意过于儿戏,你亲自主演的电影,就只合计出‘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’?”
    林月疏闭着眼幽幽道:
    “我没读过什么书,高中肄业,哪敢和你比啊,斯坦福大学高材生。”
    霍屹森笑了下,收好信封:
    “是么,看来是我误会了,见你的字写得如仙露明珠,还以为是哪位藏于民间的大书法家。”
    林月疏手指动了动,悄悄睁开一边眼睛。
    这句话让他很受用,虽然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那圆滚滚的字体无异于小学生笔迹。
    霍屹森余光看到林月疏在偷笑,自己也跟着笑。
    心情很好,他发动了车子,道:
    “关于作品立意,硬想肯定想不出,看看春天找找灵感,或许你会有所收获。”
    林月疏还真就着了霍屹森的道,本打算送完信就回去无所事事躺一天,这下也心甘情愿跟车走了。
    车子抵达目的地,停在海恩广场的商场地下车库。
    林月疏满脸警惕:“你想干嘛。”
    “中午了,你不饿么。”霍屹森探过身子帮他解开安全带。
    林月疏不喜欢出现在人多的地方,冬天还好,口罩帽子戴得住,春天一到气温一回,是真磨人。
    走两步他就得掀开口罩续一口气。
    霍屹森干脆帮他把口罩摘下来只留帽子,道:
    “木于林中而无形,太多坠饰反而显眼。”
    林月疏瞥他一眼:“你还挺有哲理。”
    “想吃什么。”霍屹森问。
    “随便。”
    霍屹森带人上了三楼,环伺一圈,问:
    “火锅?”
    林月疏怔了怔,缓缓抬头看过去。
    他是很喜欢吃火锅的,但更醉心于三五好友凑一起烫肉聊天的氛围,前几天心血来潮想煮一锅家庭小火锅,特意喊上徐家乐,可惜徐家乐要陪妈妈复诊,他自己一个人在厨房整理食材,弄着弄着不耐烦了。
    切好的食材现在还在冰箱里吃灰。
    林月疏深吸一口气,绷着胸膛端着面子:
    “随便。”
    俩人进了火锅店,五月初恰逢劳动节,店里人满为患,门口还坐了一排等待叫号的。
    服务生给了二人手牌,这么一看,前面还有七八位。
    林月疏道“算了吃别的”,他知道霍屹森对这玩意儿没兴趣,或许是在照顾他的感受。但他不需要别人照顾他的感受。
    霍屹森却在队尾的塑料椅上坐下了,把玩着手牌:
    “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。”
    林月疏眉目一展,不可置信看过去。
    “生日,就吃这个。”他指着火锅店。
    霍屹森摩挲着手牌边缘,似是漫不经心地说:
    “重要的是和谁一起吃。”
    林月疏沉默了,挠挠脸颊,跟着坐下了。
    长久的沉寂后,林月疏不自然地开了口:
    “我需要给你买礼物么,我没钱。”
    霍屹森笑了下,身体不着痕迹靠近林月疏,臂膀轻轻贴着他的身体:
    “不用,你能在我身边,对我来说就上天莫大的恩赐。”
    林月疏搓搓手臂:“肉麻死了……话说还要等多久,你开的商场就只有一家火锅店入驻?”
    霍屹森思考片刻:
    “开一家火锅城怎样,不管是川味还是华南派,你想吃什么口味都安排上。”
    林月疏瞥了他一眼。心下却在笑,真稀奇,霍屹森什么时候还研究上火锅了。
    林月疏翘着脚等,时间漫长,霍屹森坐在他旁边跟着等,即便很无聊也全程没掏过手机。
    林月疏笑了笑,其实这种无所事事浪费时间的感觉并不赖。
    等了快俩小时,人都饿瘦了,俩人终于被迎进了店内。
    相较于二人第一次吃火锅时霍屹森的全程“不用”,这次他非常主动,似乎提前在家里练习过,娴熟地扫码点餐,帮林月疏打了蘸料和饮品。
    锅一开,他夹了一块毛肚烫十秒,放进林月疏的碗里。
    林月疏啃着薯条默默地看,其实内心不免震惊。
    这还是那个心比天高、盛气凌人的霍屹森嘛。活得久了真是什么都能见到。
    一抬头,霍屹森开始给他剥虾了。
    林月疏吃半截,忽然把果汁一口干了,起身:
    “我去卫生间。”
    霍屹森忙找湿巾擦手:“我陪你?”
    林月疏不说话,就这么看着他。
    霍屹森笑笑:“早去早回。”
    林月疏坦然出了门,路过落地玻璃,搭眼一扫,看霍屹森手里剥着虾,视线却随着他的行动轨迹移动。
    林月疏翻了个白眼,从容离去。
    但路过卫生间,根本没有进去的意思,离开霍屹森视线范围后,立马脚底抹油溜了。
    第79章
    喧闹的火锅店渐渐冷却, 饭点已过,人少了半拉。
    林月疏碗里烫好的美食越来越多, 堆得小山一样,热度冷却,表面挂上一层厚重的油膜。
    沸腾的火锅内,汤汁只剩个底,服务员过来加汤,一壶白汤下锅,沸腾转瞬而逝,变得平静无波澜。
    霍屹森望着对面空空的座位,眉头向中间拢着。
    他再看一眼手表, 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, 林月疏还没回来。
    思忖再三, 霍屹森拿起手机,直接输入林月疏的手机号,几息, 又关了手机。
    不敢催促, 他怕林月疏生气。
    却又不知道等待何时结束, 还有必要继续等下去么。
    服务生在旁边看了半天,主动上前询问:
    “先生, 我看您煮好的东西都冷了,需要帮您回锅么。”
    霍屹森垂下眉眼, 火锅的热气氤氲了他的表情。
    良久,低低道:“不用了。”
    他随手拿起那束被林月疏留在原位的芍药花,随口问服务生:
    “喜欢么。”
    服务生脸红了,点点头。
    霍屹森语气淡淡:“送你吧,也没人要了。”
    他举起花束递给服务生, 倏然,手停住了。
    火锅模糊了视线,但他分明看到门口站着个戴着棒球帽的年轻男人,双手揣兜,一脸审视意味地望着这边。
    霍屹森眉头一展,对服务生道:
    “不好意思,不能送你了。”
    而后立马从钱夹里抽出几百块递过去:“辛苦了。”
    姗姗迟归的林月疏微蹙着眉,进门起两手始终揣兜里。
    他在霍屹森面前坐下,眉头一高一低,眼底尽是审判之意。
    霍屹森拿走他面前已经冷却的食物,重新给他烫了牛肉。
    “怎么才回来。”
    林月疏:“拉肚子,不行么。”
    霍屹森释然地笑了:“给你买蒙脱石散?”
    林月疏答非所问:
    “花不是送我的么,怎么谁都有份拿是么。”
    霍屹森也不妨直言:“以为你又跑了。”
    林月疏揣在兜里的手摸索着,表情不悦,也不说话。
    “牛肉好了。”霍屹森夹起牛肉。
    问题来了,林月疏的碗还装着已经冷掉的食物,挂着一层油膜弄得很难看,自己的碗他肯定不用。